啞柏鎮端南方2.5公里處,東西綿延著一座齊坎兒土塬,從西往東雄踞著四個村莊,行政區域屬于啞柏鎮的最南界。最西邊的商家堡屬于昌西村,與竹峪鎮毗鄰;其余三個村子屬于昌東村,因盤踞高塬之上,所以叫昌公塬。塬上一馬平川,最東邊的那個村莊,就是我的家鄉——張家堡。

打記事起,家鄉張家堡就鐫刻在了我的腦海。一條不足200米長狹窄的南北向丁字街道,居住著45戶、400口人家。高高的城墻,深深的護城壕,衛士一般把村子圍攏得堅實而威嚴,爸爸講過,這是用來抵御外來侵犯的。護城壕內樹木茂密挺拔,城墻上草木叢生,儼然綠色屏障。雨過天晴時,水蒸氣在林中蒸騰,籠罩了整個村莊。走在城壕邊,隨手可觸的樹木葉尖上,露水珠一閃一閃,晶瑩剔透。村西城墻外約60米處,通往塬下的“大坡路”南端口,居住著一戶田氏宗族人家,與田家堡接壤,我們把那里叫“胡同”,那戶人家我們叫“胡同爺家”;村西南300米處,居住著四戶王姓人家,我們把那里叫“王場”。這兩處獨住的居民,與村子中間隔了遠遠的田野,孤零零地被邊緣化了,猶如飄逸出的兩個孤島。沒有了城墻的守護,他們便在房前屋后栽滿了樹木,郁郁蔥蔥,嚴嚴實實。“王場”的人還養了幾條大狗看家護院,嚇得我老不敢從那里路過。村北門外有棵老皂莢樹,樹身粗壯,樹冠龐大,枝條茂密,夏天我們會光腳爬到樹上,坐在樹杈間乘涼,甚是愜意。

(村頭的皂莢樹)
村里人大都土墻藍瓦房,年久了的房子,斑駁的墻皮,“瓦殼落”里長滿了苔蘚小草,下雨天,雨水順著瓦楞滴滴答答落下,我們叫它“房沿水”,會用水桶、瓢、盆將其接下,用來洗鍋洗衣。因為處在塬上,吃水很不方便,村南頭有口水井,轆轤上纏了厚厚的幾層繩索,絞水是個技術活,要會放轆轤,還要有力氣把盛滿水的水桶絞上來,遇到干旱天氣,那水絞上來也是渾濁的,還得等泥沙沉淀了才可以用。印象中,村里人都在天麻麻亮時就去排隊絞水。下雨天家家戶戶都在院子靠墻邊擺一排磚頭塊,供人們踩在上面行走,因為是土院子,遇到雨水就滿院泥濘。窄窄的街道,疙疙瘩瘩崎嶇不平的路,連接著家家戶戶,人們在這里棲息,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村外有廣袤的土地,耕種著四季作物。那個年代,基本靠天吃飯,風調雨順了就是豐年,旱澇不均了農作物就受損,土地屬于生產隊集體所有,家家戶戶只有按人頭分到的“一畝三分地”叫“自留地”,平日里大家都在生產隊集體的田地里干農活,掙得工分,分得糧食。大集體的莊稼,土地貧瘠,收成不是很好,那時的家庭吃糧老是接濟不上。紅薯、包谷成了主打食糧。記得媽媽把那紅薯切片曬干磨成薯粉,與小麥面粉合成做饅頭;還有金黃色的玉米面發糕,吃的人胃老難受。村里的人們,天晴下地干活,雨天有手藝的在家打草鞋、編席子,算是一份副業,逢三六九啞柏集市過會變賣。“割資本主義尾巴”之風一時刮起,這份副業也很難做,鎮上有個市管員,攆得賣席子、草鞋、雞蛋等的人到處跑,人們管他叫“死腦筋”。東躲西藏地還得想辦法把東西賣掉,這才數著微薄的收入,內心充滿喜悅,高高興興踏上回家的路。

那年月,經濟收入主要靠糶糧食,然而食糧也很是緊吧,還得有錢花,無奈,只有先顧了上頓再盤算下頓。村里有極個別家庭有人在外工作,在外工作人員的家庭往往缺少勞力,掙不到工分,會給生產隊補錢。
終于有一年,村里來了鉆井隊,在村南邊打了眼機井,管轄著田家堡、張家堡的農田水利灌溉,人們基本解決了靠天吃飯的窘境。到現在,那些挽起褲腿,光著腳丫,揮著鐵锨澆地的場景還歷歷在目。機井二十四小時不停地運轉,兩個村子的人們也是沒黑沒明地奮戰在田間地頭,披星戴月,夜以繼日已經常態化。辛勤的勞作,換得一年菲薄的收獲,只為填飽肚子。

在家老小的我,上學前就是跟隨母親在家,遇到生產隊打鈴拾麥子,也是跟著媽媽提著籃子奔赴麥茬地,戳手的麥茬扎得人生疼。小學時候在村子里一個祠堂上學,爸爸在鄉政府工作,那時的政府叫人民公社,大哥已經高中畢業,成了生產隊的一員,也是我們家庭的主要勞力,任生產隊會計。每每分包谷、紅薯等農作物時,他都是給村里人分完了才開始拉我們家的,而且這種活路往往都是在下午。記得有次分完包谷,夜幕已經降臨,別人家基本都已將分得的包谷轉運完畢,大哥這才開始拉我們家的,安排我坐在地里看護著,地離村子好遠,我趴在車子后面使盡自己僅有的那點力氣,深一腳淺一腳幫大哥從地里將車子掀出,他一個人“咯子咯子”地慢慢往回拉。窄窄的生產路突兀不平,駕轅是非常吃力的,一不小心就會翻車。我坐在地里的包谷堆旁,滿腦子的害怕,夜風吹來,莊稼颯颯作響,嚇得我渾身冒汗,忐忑的心能跳出來;夕陽染紅的云彩,在我眼里咋都像鬼怪之類的光怪陸離,偶有野雞的嘎嘎叫聲,頓覺毛骨悚然。

當夜色徹底籠罩村莊時,炊煙在屋頂飄蕩,漆黑的街道靜得讓人膽戰,走路全憑感覺,坑坑洼洼低一腳高一腳,還不時傳來“王場”人家那條狗的汪汪叫聲......
冰心曾說過:“家是什么,不知道,但煩悶、憂愁都在此中融化、消失。”是的,縱然門外寒冬如雪,門內也是春風暖意,我愛我家,更愛我的家鄉,因為家鄉是家的依托,有家鄉才有我安逸的家!所以,盡管我的家鄉曾經那般貧窮落后,然而我依舊深愛著她!小時候和玩伴外出,天快黑了就心急,期待著快回到我那家鄉,心里才有安穩感。姐姐在縣城上班,每每帶我去那里玩,待到第三天我就心慌,哭著要回家,想家的那種感覺無以言表,哼,盡管你那城里繁華,也留不住我歸家的心!長大了去鎮上讀書,到了周末似乎就熬到了極致,期盼下課鈴聲響起,那最后一堂課愣是沒認真聽過,心已飛回!

十一屆三中全會,帶來了改革開放的春風,剎那間吹遍了祖國的角角落落,我的家鄉也沐浴著這和煦的春風,實行聯產承包責任制,分田到戶,生產隊還買了臺打麥機,人們告別了套牛拉碌碡碾麥子的恓惶場景。你看那農民的干勁,真是沖破了天,小麥畝產量超800斤,溫飽問題已徹底得以解決。干完農活的人們,腦瓜子一機靈,還互相結伴而出,在外地掙錢,有的去基建隊,有的賣刺繡品,還有的去鎮上開飯館......全國實行高考制度,農家孩子也都走進學校,接受文化教育,我們深知,只有學習才能改變現狀,科學技術就是生產力!1978年恢復高考的第二年,我家的二哥哥被錄取,成了轟動方圓的新聞,也成了家鄉人民教育孩子的榜樣!

不愁吃的家鄉人,盡管依舊住著破舊的土木結構的房子,走著天上下雨地上滑的泥濘土路,心里卻充滿了希望,臉上老洋溢著笑容。他們堅信,在不懈的奮斗中,總會迎來美好的明天!

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對未來的憧憬永遠是人們前進的動力。隨著信息量的驟增,越來越多的人們走上了經商之路,作務莊稼的農田,也慢慢地變成了經濟林作物,獼猴桃成了我們的主導產業,其經濟收入是種莊稼的好多倍。好一點品種的“翠香”“徐香”畝產量能達到五六千斤,一斤售價五六塊;就是被人們不太看好的“亞特”,每斤也賣到兩塊左右,那畝產量可是老高的,達到七八千斤。

(摘桃子 豐收喜悅)
家鄉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人口也增加了,由原來的一條南北向丁字街,發展到城外的新堡子,丁字街的頂端街道往東西延伸,連接了孤零零的“胡同爺”家,丁字街也被南北打通,向南新蓋了三條街道,細看,這條南北大道連通著新老三條大街,活脫脫就是一個端端正正的“豐”字,這種默契神奇得讓人咋舌!是呀,豐收、豐年乃是農民祖祖輩輩的祈盼,這個“豐”字,承載了家鄉人莫大的期許!孤島“王場”也連在了村里,現在的村莊是原來的五倍大!人口也增至165戶、670口人 。那高高的城墻,深深的護城壕也已被推翻填平,村南頭那口老轆轤井消失了,自來水進了家家的廚房、衛生間;一幢幢高樓拔地而起,曾經的土木柴房已不見了蹤影;一輛輛汽車成了家家必備的交通工具;我們原來上學教室占用的祠堂、寺廟,恢復了之前的功能,已是佛音繚繞;新建的學校氣派闊綽,然就這卻已經被廢棄,孩子們都去了鎮上、縣城讀書,一個個考取功名的大學生不時誕生;一批批畢業生走上工作崗位報效家國;一個個企業家、小老板蕓蕓而生。2006年夏,在家鄉優秀企業家的資助下,首次修建了巷道和主要生產道水泥路,解決了困擾村民多年出行不便的大問題,收獲作物時已經是駕駛著卡車、客貨車,轟隆隆地馳騁在田間生產道上,人們告別了腳踩泥土路,肩拉架子車的苦差,村子面貌煥然一新。

(家鄉一角)
近幾年政府大力打造農村基礎設施建設,提出“美麗鄉村”建設口號,村里安裝了路燈、修建了群眾活動室、文化廣場,閑暇的村民傍晚聚集廣場,手提功放機播放著舞曲,健身操、廣場舞伴著音樂舞動,有愛心的鄉村游子在村子里建了個“澤明書院”,農閑時村民們聚攏書院品茶讀書,留守兒童在書院老師的指導下學習書畫,“澤明書院”還是中國青少年發展基金會樹立的樣板和中國少數民族美術促進會寫生創作基地,隔三差五地會有書畫藝術家從北京趕來,在這里給鄉親們畫像;他們深入生活,貼近村民,與村民同吃住,體驗農村生活。

春節前,藝術家們還和村民一起過小年,給村民寫春聯,送福袋。中國青少年發展基金會攜同中國少數民族美術促進會、閱讀中國公益基金等還在澤明書院舉辦了“希望學子心向黨、紅色基因代代傳”全國性公益活動啟動儀式。家鄉,通過這個窗口,讓孩子們接觸到外面的世界,給孩子們傳承書畫藝術提供平臺。一派生機勃勃、美麗如畫的文明鄉村已呈現,我鐘愛的家鄉過上了好日子!

三十年滄桑巨變,我摯愛的家鄉!田園里獼猴桃連片種植,一樁樁搭建的樹桿子猶如一道道綠色屏障,春天綠的芽、黃的花;待到秋收季節,一顆顆桃子掛滿枝藤,垂吊于架棚下,在秋風中搖曳,酸酸甜甜的果味隨風彌漫;一道道坡地栽培苗木,形成一幅幅如畫的美景。
我摯愛的家鄉!那里有我孩提時快樂的童年,承載著我的夢想,記錄著我的曾經。家門口的大槐樹,印記著我成長的點點滴滴,我們曾經和玩伴在樹洞里藏過躲貓貓;村外的皂莢樹,讓我時常想起媽媽慈祥的面容,那里有媽媽每每送我們外出時駐足張望的祈盼;那里有我兒時和玩伴嬉鬧的影子;那里,有我的初戀,有我的心事,有我美好的回憶......

(家門口的大槐樹)
歲月蒼老了人們的容顏,風蝕了年輪,洗禮了家鄉,推動了變遷。三十年彈指一揮間,把我們推向了老年,按下了回憶的鍵盤,我們已不再憧憬,不再奢望,鄉愁、鄉戀永遠是我心中揮之不去的影子!盡管城外那一排柿樹林被砍伐得沒了蹤影,但那初冬,落盡葉子,掛滿枝枝丫丫紅燈籠般的柿子,還有媽媽做的柿餅饃,永遠在我心中,通紅通紅,甘甜甘甜的......

愿我的家鄉蒸蒸日上!愿家鄉人民幸福康泰!
二〇二一年十月二十日
來源于微信公眾號:周至縣澤明書院(微信號: zzxzms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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